灵山,一厘米一厘米喝茶、翻书、变平静
黄河新闻网讯 没有英雄标签,没有生命老境,它仿佛会在凌晨和午夜偶尔对路过的人打开话匣子。
与灵山,似真亦幻,一晃多年。
富裕的自然、朦胧的性格,它也带着某种焦灼,也有不同时节的大梦初醒。岁暮年初和节庆,它对人类鎏金的风铃和幽怨的渔灯,它对手工水饺和加了荷包蛋的面条,都会点头和致意。 它会幻化成某条诗意的苍龙,还是某个以自由为名的人?它无数次暗自关怀着我们,或者它故意完全不关怀……就这样,饶城人与灵山,似真亦幻,一晃多年。
若人生还有别的选择,它何苦要来做我们的母亲山。是真的想好了?还是其实是慈祥作祟,她就像老母亲眯着眼睛打探角角落落,她发现这座城市的人轰轰烈烈地、一个心愿覆盖着另一个心愿、所有人都需要它响应。
我们希望在她的气宇和爱意里,和武侠片主角一样势如破竹。
但我们故意和她之间隔了道屏障,因为我们害怕,等这城市大大小小的孩子陆续出生,已经成长过了的我们可能会面临一次抛弃。
我们总是很急,而她均衡地管制和改善着我们的性情。我们觉得过不去了,她还屹立在那儿。好像在那千峰竞秀的大地上,早埋藏着无字天书,教我们如何将日子分配给蓝天、白云、烟水和山峦。
它当然不是清新而清香的,它的风格是洁净和大气。
经过亿万年的风雨雕琢,造就了酷似动物形态的灵山石,好像一切进入了一个石雕的动物王国。世界罕见的环状花岗岩峰林奇观、国内罕见的倒石地貌、江南最高的花岗岩瀑布、中国最具特色的高山灵石梯田……爱琢磨的少年,精进的中年,沉郁的老年人,无一不用“雄、奇、幽、幻、秀、灵”来概括它。
淡蓝色的天空、似剑似戟的山峰,据说它整个山势像条巨龙,中部山峰像骏马奋力疾奔,其中又有形似雀、兔、龟、蛇的怪石。亿万年前,海平面的起落成就了这座灵山和数以万计的灵山怪石。
不知是不是,它的“灵”和“怪”是我们向上天要来的?而我们这儿的人也因为它的万千姿态和玲珑怪石,有着比常人多几分的表情与领悟?
我们的任何一点暗恋失恋啊,玩笑八卦啊、债务纠缠啊,它也没有心力来应付。它只是以它的那套来“察言观色”,以它隐密庞大的运算体系,淡眉淡眼地配合着我们的生活。 好想在这样的山里,巨细靡遗地说自己的故事
没有计算流年的机械钟表,没有钱堆人流里的市井纷争。没有人摆臭脸给你看,没有人故作清高,没有人表情肃穆,所有人都有一种想不通就作罢不去想的“迟钝”。然后,那些高压和疯狂自然消失了。
人们把灵山当成内在的山神,从来没有人说过:“它在我心里过时了。”它是内心的神,内心的安稳。
用瓦斯炉煮功夫茶,茫然靠在栈道栏杆上,拼命地喝茶、翻书。你会觉得即便自己从前的生活过得鸡飞狗跳,在这里却恢复了心智。在别的地方,人的第一区别是脸。在灵山,人和人的区别是心智。是这座山的灵,会即兴地促发你的思考,而你在这儿的思考一定同另一个人是同框不同格的。
是哦。喝茶和读书可能是你的弱点。你就是来欣赏灵山的常态的,譬如云海,譬如龙脊、譬如庙宇。可是自然的常态没有思想的支撑是很容易破碎的。
除非你可以成为它们,怪石、松竹、鸟兽,除非你可以彻底放弃那些互相沾染的社会关系、生存关系、性关系和经济关系……只有学问能从中黏合。
在这样的山里,阅读、写作、品茶、夜谈才能减轻你思想的情情绊绊,才能极力回归到古书里的那种内心。
我不是在这座山的爱拂下,最平顺的那一个,也不是天赋最好的那个。
但我对灵秀的东西有种自觉的追求,当我捧着长篇小说在灵山阅读,我是失去控制力的——一味地希望这书的篇幅再长一点;一味地想妖怪和神仙究竟是生活在哪一种社会气和烦恼里;一味地想私下去改一下情节和人物性格,改到自己喜欢别人不喜欢为止。
那些章回、话本、明清小说、那些电视翻拍,在这里是失去了“文本”的,你好想在这样的山里,借着他们的文字巨细靡遗地说自己的故事。 想听它说,连自己母亲都没有说过的心疼人的话
我从前去灵山的时候,都是很少女时期的事了。
在高中和几个同学冒雪去爬灵山,那时候缆车和栈道都还没修好,于是足足在雪中爬了七个多小时,等到山顶对自己都有些动容、有些倾佩。
后来在外国读书,暑假回来来爬这座母亲山,心里正处在专心地想做一些改变的时候。个人形象想改变,寝室里堆放书籍资料的方式想改变,为人处世的方法想改变,连写日记的风格都在考虑改变,一般人不做的改变我也想改变,想对它像对自己母亲一样报备一下。
想听它说,连自己母亲都没有说过的心疼人的话。
这样的一座山,我对它也有过偏见。
我以为它对那些城中杰出的孩子、水准一流的孩子爱得更强硬更全整。而对我们这些全凭天分、喜欢写随笔的文艺气质的孩子,每每只是一时的喜欢,一刻的喜欢。这个世界的爱本就是相互砥砺的,例如女孩总会不自觉地同别人比较口红丝袜和高跟鞋,还有自己是否经年累月的美丽。
我们总是对爱自己的这座山报以相同程度的信任——发表自己的意见,对于各种山中知识的不偏不废,繁衍它在别人心里的声誉。当然了,真正的爱是“爱和狼狈的结合体”。这座山曾是我一切情绪的容器,它看到我发脾气、由衷地笑、揣测别人、心智混乱。
随着我长大,我希望我的文字成为它的容器,用那些可以说来说去的故事、大故事小故事、长故事短故事……凹凸的故事、扁平的故事来装进它所有的没完没了、没头没尾的故事。
有些可惜,这座山并不沉迷于我的那些青春小事,它更关注的是我是不是懂了人情世故,我有没有真正把自己和家长里短融在一起。
它用它的人情、世情,来抚平一个人,来达致某种安宁和自如,来令人一厘米一厘米地喝茶、翻书、变平静。
夏天转眼到了末梢,空气里的热火变成文火。我们不至于再在焦躁的心态里,再停留在翻来覆去的探知欲里。